南柯记

“南柯记”是明代传奇剧本。著名戏曲家汤显祖的代表作之一。写淳于棼酒醉后梦入槐安国(即蚂蚁国)被招为驸马,任南柯太守,后又加封左相。他权倾一时,荒淫纵欲,最终被遣。等到醒来才知乃是一梦,看破荣辱,终被禅师度化。
第四十出 疑惧

[疑惧:猜疑畏惧。]

〔生素服愁容上〕 太行之路能摧车,若比君心是坦途。黄河之水能覆舟,若比君心是安流。君不见大槐淳于尚主时,连柯并蒂作门楣 [连柯:枝叶相连。并蒂:两朵花并排长在一个茎上。门楣:指女婿。] ?珊瑚叶上鸳鸯鸟,凤凰窠里鹓雏儿。叶碎柯残坐消歇 [坐:因为。消歇:消失。] ,宝镜无光履声绝。千岁红颜何足论?一朝负谴辞丹阙 [负谴:获罪。] 。自家淳于棼,久为国王贵婿,近因公主销亡,辞郡而归,同朝甚喜。不知半月之内,忽动天威,禁俺私室之中,绝其朝请。天呵!公主生天几日,俺淳于入地无门。若止如此,已自忧能伤人;再有其它,咳,真个生为寄客 [寄客:寄居他乡之人。] 。天呵,淳于棼有何罪过也。

【胜如花】无明事 [无明:没有正当理由。] ,可奈何?恰是今朝结果。不许俺侍从随朝,又禁俺交游宴贺,只教俺私家里住坐 [住坐:生活。] 。这其中纷然事多,这其间知他为何?有甚差讹,一句分明道破,就里好教人无那。莫非他疑俺在南柯?也并不曾坏了他的南柯。

不要说人,便是这老槐树枝,生意已尽 [生意:生命力。] 。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?今日要再到南柯,不可得矣。罢了,罢了。向公主灵位前,俺打觉一会。公主呵!

【金蕉叶】 〔贴扮公子泣上〕 家那国那,两下里泪珠弹破。 〔见生哭倒介〕 原来俺爹爹在此打磨陀 [打磨陀:消磨时光。] ,冷清清独对着俺亲娘的灵座。

〔生泣介〕 我儿,起来,起来。 〔长相思〕 有来由,没来由,不许随朝不许游,要禁人白头。 〔贴〕 好干休,恶干休,偷向椿庭暗泪流 [椿庭:父亲的代称。] ,亡萱相对愁 [亡萱:死去的母亲。] 。 〔生〕 儿,前日父子朝见,国王悲喜不胜。半月之间,便成此衅 [衅:过失。] ,却是因何? 〔贴〕 天大是非,爹爹还不知? 〔生〕 你兄弟俱在宫中,俺亲朋禁止来往,教俺何处打听? 〔贴〕 爹呵,这等,细细听儿报来:

【三换头】无根祸芽,半天抛下。客星一夜,犯虚、危汉槎。 〔生〕 国主何从得知? 〔贴〕 有国人上书,说玄象谪见,国有大恐,都邑迁徙,宗庙崩坏。 〔生〕 这等凶却何干俺事? 〔贴〕 他书后明说着:衅生他族,变起萧墙。 〔生〕 是那一个国人,这等胆大!便是他族,何知是俺? 〔贴〕 右相段功就中谗谮了 [就中:从中。谗谮:恶语中伤。] ,说虚、危者宗庙也;客星犯牛、女者、宫闱事也。 〔生〕 牛女只俺和你母亲就是了。 〔贴泣介〕 他全不指着母亲。 〔生〕 再有谁? 〔贴〕 说琼芝新寡,三杯后有甚么风流话靶 [话靶:供人谈论的目标、对象。] ? 〔生〕 呀!段君何谗人至此? 〔贴〕 国王甚恼,说驸马弄权结党,不可容矣。 〔生〕 国母怎生劝解? 〔贴〕 说到萧墙话,中宫怎劝他。 〔生〕 儿,不怨国人,不怨右相,则怨天。天你好好的要见那客星怎的。 〔贴〕 那星宿寃家,着甚胡缠害我的爹。

【前腔】 〔生〕 流言乱加,君王明察。亲儿驸马,偏然客星是他? 总来被你母亲看着了。他病危之时,叫俺回朝谨慎,怕人情不同了。今日果中其言。 〔泣介〕 你娘亲曾话,到如今少不得埋怨自家。瘦尽风流样,腰围带眼差 [带眼:腰带上的孔眼。] 。 〔贴〕 爹爹,风流二字再也休题。 〔合〕 说甚繁华,泣向金枝恨落花。

【入赚】 〔紫衣官上〕 走马东华,来到淳于驸马家。 〔生〕 堪惊诧,他陡从官里来寒舍,有何宣达? 〔紫〕 令旨随朝下,时来宣召咱 [咱:语气词,表陈述语气。] 。 〔生对贴慌介〕 猛然心里动,敢有甚吉凶话? 〔紫〕 俺看见天颜喜洽 [喜洽:和悦可爱。] ,多则是中宫记挂,这几日不曾行踏 [形踏:走动。] 。 〔生〕 急切里难求卦,是中宫可的无他 [的:的确。] ? 〔紫〕 惊心怎么,你须是当今驸马。 〔生〕 紫衣官,这是右相呵, 他弄威权要把江山霸,甚醉汉淳郞,独当了星变考察? 〔贴〕 爹爹 ,且暂时瘖哑,恁般时有的伤他。 〔紫辞〕 你斟量回答,俺紫衣人先去也。

〔生〕 儿,此去如何? 〔贴〕 或是好意,亦未可知。 〔响道介〕

夫子常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

一闻君命召,不俟驾而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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